10年前的夏天，球员李毅从陕西浐灞回到深圳。约采访，很爽性，说你来我家小区。大帝随意侃侃而谈。问怎么看浐灞主帅科萨诺维奇，大帝信口开河：
“科萨便是个江湖骗子。”
我心想：敢说。但大帝采访完毕后会不会反悔说删掉这句话？很多采访目标在末端会加一句：你把握一下内容，最好不要引起太多争议或许误会。
大帝没有。标题就出街了。
科萨执教过贝尔格莱德红星，大连王朝的三连冠主帅。
记忆里的科萨，闷热的赛后发布会现场，他脖子上挂一条汗巾，胸口的扣子打开，一边摇折扇一边不认为然地敷衍记者的发问。科萨有股匪气，是个眼神里都透露着桀骜和强硬的老家伙。
问题是大帝也桀骜。
2004年到2010年，历过一个我国球员所承受过的最疯狂的网络戏谑和折磨。大帝说话仍是直接。
只不过此刻大帝语气里少了一丝当打之年的春风得意，多了一丝烈士暮年的壮心不已。
半年后特鲁西埃入主深足，李毅仍是想踢球，在家门口踢球。但特鲁西埃要求李毅先试训。
破败的清远新鲜基地里，李毅十分卖力。有场热身赛，老特让李毅打中锋，李毅进了个头球，我现在脑海里还有他进球后垂头往回走的画面，右手伸出食指，暗暗庆祝，如释重负的样子。潜台词似乎是——我现在还行。
深足1比0赢了。但那是大帝横刀立马的最后一场球。
特鲁西亚劝他别踢了，留队改做助教。
不能在深圳队踢球就挑选退役，是他对现实的妥协。退役的时候大帝还不满32岁。
李毅曾对《重说球事》作者之一的黎晓斌描绘过他被迫退役时的心理状态：在海边坐了一个晚上。
大帝也有柔软时。
但不是柔情似水，是柔情似火，熊熊燃烧。看他其时发的微博：
“虽然很想再为深圳的足球冲锋陷阵摧城拔寨，但是没有想到回到深足的路是如此的困难，三个多月的努力已随风而去！男人便是要有颗坚强的心！感谢关心我的朋友和毅丝们有你们在我不会独行！ ”
微博是大帝的战场。大帝永远不会退役。
翻大帝的微博会发现他喜爱用感叹号。
“狐狸已成年！”
“拉登哥见到上帝了吗 ！”
“真的假不了，假的真不了！ ”
“每个人——内心都有屌丝的一会儿！”
“生活以痛吻我，我却报之以歌！”
大帝的表达在我国球员里是特殊的。有时像肉麻的老派摇滚歌手在台上对着粉丝忘情呼号。好奇这种气味来自哪里。
不过人都是复杂的。李毅喜爱古龙，他家里放着全套古龙。他喜爱的球员不是亨利，是战神巴蒂斯图塔。
2013中甲赛季完毕后特鲁西埃下课，李毅成为球队代理主帅。有记者问他新赛季的目标，他的答复颇为经典：
“一个吊丝教练带着一支吊丝球队，可不便是保级队吗？”
李毅走路大模大样，说话不端着，肢体和言语趁热打铁。在互联网熔炉里被翻来覆去烧制几年后，李毅不仅没有遍体鳞伤，反而成了最具互联网气质的形象代言人——带一些戏谑、自嘲、鸡汤、丢失的不甘、昂扬的自慰。
一种循环。李毅年轻时，深足欠薪，大帝和队友们拿到了中超冠军。那年深足欠薪，球员赛前拉横幅讨薪，但李毅带队保住了中甲资历。
但是在2015赛季局面阶段，李毅忽然下课。第一时间他有些愤慨。发了条微博：
“本人是有合同在身，是受中国足协保护的，在没有解决好本教练组的合同或协商一致就做这个决定是否欠妥，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！”
又一个感叹号。
下课后的李毅成了说明嘉宾，用他的蚌埠口音说明竞赛。
最近一次见大帝仍是2016年年头深足主办的中甲开幕式上。是个阴天，李毅出现在深圳体育场看台上，一个人戴着墨镜就晃荡着来了，就坐在人堆里。可能大帝喜爱戴墨镜。
李毅不甘寂寞，想回一线，所以去华夏做谢峰的帮手。江湖上，大帝仍是有点人脉的。更江湖在于，他到四川当主帅，顶替的恰好是当年跟他一同辅佐特鲁西埃的王雄伟。王雄伟此前一年带四川队打中乙。
大帝是一个走运的家伙。但工作足球的残酷之处在于它不是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和英豪情怀，它是真刀真枪的厮杀。
四川，生疏的环境，大帝要拘束一些。很难像在深圳那样信口开河“一个吊丝教练带着一支吊丝球队”这样的话。
中甲第9轮被南通支云补时逆转后，四川队1胜5平3负。一个契合升班马的成果，但不契合四川球迷的希望。
李毅的心境可想而知，他本来便是个心情外露的人，总算不由得信口开河了。他把输球归咎于命运，然后开了一个玩笑——
在很多人看来它真的仅仅一个玩笑。
李毅无法地调侃说穿客场的蓝色球衣就能赢，穿主场的黄色球衣就赢不了。
四川球迷骂他不尊重黄色球衣，不尊重四川足球前史。了解大帝也了解四川球迷。就像有人了解迟尚斌也了解“球霸”。
假如穿客场蓝色球衣现已赢了3、4场，这个玩笑话不会被球迷放大的。成果欠好便是原罪。
过后李毅在他微博上发了一篇很长的道歉信。10年微博生涯里最长的一篇。也是心情最克制的一篇。
四川队宣布大帝暂停带队一周，作为处分，给球迷一个交待。
认为大帝会沉默。但没有。大帝发了个自己上热搜的截图，配了一段带有三个感叹号的给自己打气的文字。
“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！男人就要学会坚强和担任，弱者才会挑选逃避！”
不会有第二个主教练能这样抒发、暴露自己的心情。
想起李毅接受《重说球事》采访时说过的一段话，作者让他点评一下自己的，他反应飞速地答复：“有情有义、有血有肉、有好有坏……”
大帝式的言语。有血有肉。
假如中国足球是一部戏，大帝肯定是个能拿最佳男主角的艺人，但靠的不是演技，是本性。
事实上中国足球确实是一部戏。
现在让我想起李毅的样子，不是那个阴天在看台上戴墨镜的人。是对阵长春亚泰那场藏着胡子在场边指挥竞赛的神情，有一丝瘦弱。
但不管大帝留不留胡子，觉得大帝仍是大男孩，沉浸古龙心胸志向自我而无法自拔。这些年来，网络的攻讦，帝吧的簇拥，丢失的志向，执教的压力，没有改动他一丝一毫。某种程度上，这是他的成功。
